廿二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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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枭】最光亮处

现pa黑道文学,2.7w字,非常纯爱,请放心食用~

*小迪第一人称视角。

这是一篇关于"相爱的人一定会再相逢"的故事。祝我亲爱的小孔雀——凯亚·亚尔伯里奇先生,生日快乐。

希望你永远都快乐。希望你获得最最真挚的幸福。

 

Episode.01

可能是今天寻到不少喜欢的书,阅读太入迷了些,当我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蒙德城所有远近疏陈的长街短衢都已沉入酣眠。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阒寂的街道上只有晦暗的路灯与我作伴。当时的我从未想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将会以怎样的方式于今夜降临在我原认为本该顺遂且平凡的一生之间。

正当我走着,却忽然敏锐地听见巷子口似乎有踉跄的步履声与虚弱的喘息。我未加思索便赶忙过去,只见漆黑的巷口墙壁旁倚着一个颀长的身形。昏暗的灯拉出那人斜长的影,我隐约见到绀色的长发从那人的衣领上垂坠到胸前,而发尾却与身上的黑衬衫粘连,裹着些许尚且滴淌着的猩红的粘稠液体——

是血。

"你还好吗?"我连忙跑过去扶起他,"还能动吗?"

他低着头,似是忍着极大的痛,片刻后才缓缓的抬起脸颊看向我。这人有一只极漂亮的清漾着露草色的眼睛,而那星状的瞳孔就嵌在这样的眸潭之底,闪着些疲惫的警惕。

"…你…是……"

"还走得动吗?我送你去医院吧。"他没有说话,但揪作一团的表情却显露出那伤口有多么疼痛难忍,我一手把借来的书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扛起他的手臂往自己的肩膀上放。

"…不……不要去医院。"

我实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于是先将他的身体架靠在自己身上,再次开口询问道:"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家…咳、我没——"

重重的几声咳嗽带出他嘴角丝缕黏稠的鲜血,我感受到这人浑身的重量忽然全压在我身上。

昏过去了?我不敢动,只看着方才那只漂亮的令人难忘的眼睛此时已低低地垂下了。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深夜的街道,浑身是血的独眼男人,拒绝去医院……这么多令人不安的种种特质组合在一起,我最该做的事应该是报警。可不知为何那只漂亮的蓝眼睛和星状的瞳总闪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鬼使神差的,我将他搀回了家。

 

直到我将他靠在沙发上,并打开起居室的灯,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有着如此年轻的面庞。我脱下他的衬衫,血已经板滞在布料上,可怖的刀伤赫然映在他的腰上。但好在伤口不太深,我便拿了些药物与绷带进行了最基本的包扎,用酒精棉一点点擦去淌到他身上的血迹。覆盖的血污之下,大大小小的淤紫青痕、已愈合的浅粉色伤口、刚结痂的紫黑色疤块,遍布在他年轻而精瘦的身体上。

怎么他如此小的年纪,身上却有这样多的伤?

我兀自揣测着那些伤痕的来处,思忖着他的身份到底作何。他的皮肤是不同于蒙德人的小麦色,我顺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密布伤痕向上看去,在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发现了一处圆形的烫伤凹痕。仿佛一盆冷水浇头,我的脑海飞速闪过一种疯狂的猜测,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手腕被擒住,同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下颌。

眼前瞬间天旋地转,那男人翻身抬腿便一口气将我压在了身下。他锢住我的身体,我很快便意识到抵在我脖颈处的,并非我方才的猜测臆想,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枪。

"……我看见你失血过多,快要摔在路边,问你怎么回事,你只说不去医院便晕了过去,我只好把你先扶回我家,帮你处理了伤口。"

我冷静的解释着,背后却已沁满一层冷汗。他的目光冷的让人心惊,但在听完我的回答后,并未如我想象那般再犹疑地打量我几眼来揣测我的话是真是假,反倒是若无其事地将手枪塞回裤兜,进而露出一个与方才冷厉的神色截然相反的、愉快甚至有些轻佻的笑容:

"先生,您待别人一向如此无防备吗?"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被他一把搂起,两人一起重新靠回沙发。

"什么?"

"能被这样漂亮的人救,是我的荣幸。谢谢您,"他瘫在沙发上,揉了揉额头嘟囔着,"只是…你本不应该救我的。"

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揽在我腰上的手,回忆起他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那个圆凹的烫伤痕迹——那分明是子弹留下的伤疤。我未表露出什么旁的神色,只是悄悄攥紧了手,将目光从他裸露的上身挪开。

"不用谢。任谁看到你这副样子都不会抛下不管的。"

"嗯哼。不愧是热情好客的蒙德人。"

男人带着笑容张口讲话的样子格外亲切和煦,我实在无法把方才对他身份的猜想同他此刻的表情联系起来。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和这种看起来就捉摸不透、表里不一的家伙有过多相处。

"既然已经醒了,阁下就回自己家吧。我帮你叫计程车。"

"什么?"他露出惊讶又受伤的表情,"不是吧,哥,我刚醒来你就要赶我走,璃月有句古话还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呢。你就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吗?你看我,一身的伤,我可是被人追杀一路至此,还好你救了我,现在你要赶我走,我拖着虚弱的身体,万一有危…"

"谁是你哥…"我听的一阵头疼,打断他的话,"那今晚你就暂时睡这里吧。"

"好~谢谢哥。"他立马作出乖巧躺下的动作,却牵连到了伤口,惹得又呲牙咧嘴起来。

"说了不要乱动了,"我凑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口,"为什么要喊我哥?"

"因为看到了你放在茶几上的书啊,这好像是医学专业的课本吧?在念大学,你应该已经成年了,迪——迪卢克·莱艮芬德,嗯…真是个好名字。"

"别随便看人东西。"不知怎的,看到他轻浮的笑容我竟觉得有些恼,立马把桌上的书抓起来抱入怀里。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哥可以不要生气吗?"

"……没有。你好好休息吧。"总觉得被他耍的团团转,我不去看他笑眯眯的脸,转身便要走开。

"等等,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对救命恩人而言太失礼了。"

 

"我的名字是,凯亚·亚尔伯里奇。"

 

 

Episode.02

躺回卧室的床上,我却久久无法入睡。

浑身的伤,被追杀,如此年轻的面孔,随身携带的枪,利落的身手,拒绝去医院,还有方才醒来时冷厉到冰点的神情……除了黑道以外,我没法再想到些别的什么身份会更能够解释这些特征。还有,他说因为看到了我的大学课本,猜测我身为大学生应该已是成年,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还尚未成年?

我思忖起他英俊的异国面容,或许他是某个组织的小少爷,遭到意外落了单、或是牵扯进了什么党派争斗,才沦落到被追杀的地步。蒙德的治安一向很好,竟也有黑手党的势力混杂其中。

翻来覆去我都没有困意,于是干脆起身拿了条毛毯走向客厅。这个男人——或许该称呼他为凯亚·亚尔伯里奇,已经睡熟了,和他拿枪抵着我喉咙时狠戾的眼神与他得知为我所救之后亲切健谈的样子都不同,他蜷缩着长腿与腰肢,头埋在手肘里,仿佛生理学课本上放的那副孕妇肚里胎儿的彩超照片,是一副极没安全感的姿态。

他还那样的年轻,怎么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我将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来应该开怀大笑,应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应该在学校里念书,或者在篮球场挥洒汗水,费尽心思地去追喜欢的姑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读书的年纪便折腾了满身骇人的伤,揣着两幅面孔,一副是冰冷凶戾,另一幅是假猩猩的亲切模样。

要不要收留他几天?但他的神秘身份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我想来想去想不到一个完美答案,却枕着这些乌糟糟的思绪与疑惑沉入了睡梦。而当我睁开眼睛,翻身起来冲向客厅,沙发上却早已不见了那个人影。

连带着血迹的纱布、塞了包扎留下的垃圾的杂物桶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有那条毛毯叠得整整齐齐,靠在昨晚他待过的地方。

我抚摸着沙发布料棉麻织就的节节纹理,却连丝缕属于他的味道都难以寻得。仿佛这场相遇都只是我昨晚的一个荒唐梦,梦里的那位少年,年轻、英俊、挺拔、有着异国面容,满身的伤,利索的身手,还有一只令人难忘的、极漂亮的蓝眼睛。

放学后我如往常一般来到图书馆,管理员丽莎小姐向我点头致意,却诧异的看着我一步步向她走来。

"有什么事吗,莱艮芬德家的小少爷?"

"丽莎小姐就别打趣我了。"我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哦?什么人?"

"您认识凯亚·亚尔伯里奇吗?"

"亚尔伯里奇?亚尔伯里奇……"

"您知道这个姓氏吗?"

丽莎小姐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亚尔伯里奇,总觉得有一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抱歉,迪卢克,我实在想不起来。如果您有兴趣,我去帮你查一查。"

"没关系,不必了,打扰丽莎小姐了,是我的要求太莫名其妙。"

我向丽莎微微点头示意,同时又在心里懊恼起自己的唐突。既然他一副异国面容,又是那样的身份,难保他报给我的不会是个假名,他绝不可能是蒙德本地人,即便是博学多知的丽莎小姐都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来自什么地方,现在又在哪里,是否还在逃亡?但是我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那次偶然的相遇是第一面,应该也是最后一面,我和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也不该有过多的交集。想清楚这些问题之后我便没再将那段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了。我的生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我上课,下课,尽心钻研着我当初选择的医学专业,放学后便去图书馆温书。

但我没想到的是,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一把捂住嘴拽进旁边的小巷。我心里暗道不好,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被带着转了个身,直接跌入一个怀抱。刚想喊出声,却感觉到那人用手指在我唇上轻按:

"嘘。别出声。"

我抬起头,却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了一只熟悉的、漂亮的蓝色眼睛。

"亚尔伯里奇先生……?怎么是你?"我小声的问着,难掩惊讶与满腹疑惑。然而凯亚·亚尔伯里奇却并不打算向我解释这一切。他抬眼向远处看去,忽然又垂下目光,低声冲我说:

"抱歉,帮我个忙。"

 

 

Episode.03

"什……"

我正感到疑惑不解,他的气息便骤然压了下来,温暖的重量缠住了我的躯体,我尚未问出口的半句话,竟被堵在了亲吻之中。

对于突然发生的状况我无比震惊,但他正用那只漂亮的蓝眼睛望向我,吮吻着我唇珠时漏出低低地声音:

"把眼睛闭上。"

这句话像是诱哄,又像是命令。我发现自己就像童话里的那条美人鱼,头也不回的向着吹着魔笛的渔夫游去。我乖乖地闭上眼睛,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牵引到了嘴唇这一点,唇瓣轻柔的交磨,将我干燥的唇角打湿,他的舌尖勾着我的粘连着纠缠,粗糙的舌背擦着口腔,生存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张开嘴索取氧气。

 

"那边是什么人!"

"好像是一对正在…正在亲密的小情侣……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了。我们快走,这家伙一定是翻过矮墙往西风大道去了!"

 

恍惚间我听见这样的对话,我的思绪迅速地转了起来,逐渐理清了方才一切的来龙去脉。凯亚·亚尔伯里奇也松开了我的唇,但只是一瞬,他便又作出一副要再度吻下来的样子。

但这次我一把将他推开,而他吃痛地低呼一声,喘着气背靠在墙上。

"够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嘶——我看你还挺享受的…所以才想继……"

"……可耻,无赖,流氓!"我愤怒地从脑海里搜刮着回击他的词汇,可依然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抱歉,情况紧急,我实在没有办法,又暂时没有力气再跑了,才出此下策。"

我听见他喘息着,捂住吃痛的胸口,但努力维持着话语里的笑意。这份佯装的轻松让我心里更加烦躁。

"你!真是……如果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别担心,那我也会保护你让你离开的。"

他轻佻的语气和暧昧的话语让我更加恼火。我怒气冲冲的瞪向他,却发现他言语是笑着的,可嘴唇正苍白着翁动,浑身都压抑着颤抖。右肩侧有一处冒着焦味儿的伤,血正一点点的向外流淌,凝固着、板结住他笔挺的黑色短绒外套。

而我的衣衫也因为方才的亲密接触,染上了一大片血渍。

"看来,迪卢克先生的衬衫也报废啦。"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纠结之中,事出突然,我很难想到在那种境况下除了伪装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脱离困境,我惊叹于凯亚的反应速度,刚刚被我重重一推撞到墙上或许已经牵动了他的新伤旧伤,这让我感到愧疚;而他临时想出来的馊主意对我的冒犯又让我觉得羞恼。我大衣下的衬衫上、他的血液一点点渗入布料的每条缝隙,温而湿地贴上我的皮肤,被初冬这并不温绻的晚风一呲,又是刺骨的凉。

"…你的伤必须马上止血。"

我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你知道的,我不去医院。"

我一下语塞,难道又要带他回我家?可凯亚没有让我陷入纠结,他很快的开口:

"我弄脏了你的衬衫,不如迪卢克先来我这里,容我找一件干净衣服赔给你吧。身为我的救命恩人,总得让我想办法回报一下才好,是不是?"



Episode.04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对自己的决定产生过后悔的情绪,但遇见凯亚·亚尔伯里奇之后,我发现自己总是在后悔。

后悔不该管他,后悔不该理他,但如果真的不管他不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我好像也做不到。我叹了口气,接着用蘸了碘伏的棉球轻拭他胸膛的可怖刀口的周遭。好在他伤的不深,未及内里,只是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我虽然大学修的是医学,但尚停留在理论学习阶段,只有一些紧急处理伤口的常识。若他真的伤了很重,我也毫无办法。

"迪卢克,嗯…其实,我是黑手党的人。"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看似很中二的话。我手停了一下,很快又接着去擦拭他身上的血污。

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但我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哦。"

"你怕不怕?"

"我大概猜到了。"

"那你帮我这么多次,不怕惹上麻烦吗?"

我瞥了他一眼:"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

凯亚自知理亏,便不再搭声。我擦拭完血污后开始消毒上药,他忍痛的能力让我忍不住感到惊讶,这么长时间里,他竟一声疼都没有叫,甚至连皱眉和抽气声都不曾有,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一副酝酿着坏点子的轻浮模样。我实在被他盯的有点受不了,提起捏着镊子的手抬头便问他:

"怎么总盯着我?""怎么总皱着眉?"

没想到,他的问句居然和我在同一时刻发出。我愣了一下便垂下头去:

"没什么。""没什么。"

……

我们又在同一时间说出了同样的话。

凯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在那爽朗的笑声里,我感到面颊一下子烧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不要笑了。"

我摆出一脸凶相,作势要拿棉球狠狠地戳他,惹得这家伙连连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我错了!只是觉得很有趣嘛!"

"到底哪里有趣了。"

"我们很有默契,这是很有趣的事情,难道不是吗,哥?"

"没有默契。没趣。谁是你哥。不要乱叫。"

这是我恰好把所有的血渍清擦干净,准备将这堆血污垃圾处理掉,却一下被拉住了手腕。

"你看啊,"凯亚忽然将脸凑过来,"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已经意识模糊了,只说我不去医院,但你并没有将我送到派出所,而是带回你家里。你知道这对于我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省去了多大的麻烦吗?你看,我们是不是很默契?"

"……"

"今晚第二次遇见你,我想出那样惊险的方法来逃脱追杀,蒙混过关,你也很配合。这不也是默契吗?"

我想到那个吻,感到有些不自在,脸也热了起来。

"放开我。"

"就在刚刚,我们连着两次异口同声的说话,你说这不是默契吗?"

我想甩开他,又怕没轻没重触及他的伤口,只好瞪着眼虎着脸,把自己的手腕往外拽。但凯亚越靠越近,他的呼吸几乎快要扑在我脸上,我屏住呼吸。

"你别过来!"

但他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下我的耳朵,又捏了一下自己的。

"你以为我会干什么?"

……这家伙!

"我听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异口同声的说同一句话,捏一下对方的耳垂,就可以延长寿命一分钟。"他眼里都是笑意,"你也来捏一下我的嘛。"

"荒谬,乱讲,没有这种事,都是骗人的把戏……"我的脸烧的更厉害了,趁机挣开他的手扭头就要走,"既然你没事,那我回家了。"

"哎…!等等,你别走啊!"凯亚可怜巴巴的起身就要追,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今晚很危险,他们应该还在到处找我,你这样就闯出去,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明天,明天我一定送你回去。"

我用余光看了看他,这张英俊的脸上写满委屈与央求,倒也算得上是真诚。

"你,你看,今天……呃,今天是周五,明天你应该没课吧?如果你学校有什么社团活动之类的,我可以早起,我早起送你到学校门口,好吗?今晚真的不要走,外面太危险了。"

其实略微思索过今晚的情况后,我便已经不打算走了。那些人换方向追凯亚没找到,而我帮他处理伤口又花了这么多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一个深夜在路上单独离开住宅区的人本来就有些可以,贸然地做决定只会有暴露凯亚的可能,对我自己的安全也没有保障。但我没有很快的回应他,只是因为看到他这种一向爱捉弄人的顽劣性子也会露出这种有些焦急的央求表情,会让我心里觉得畅快一些。

"好。那今晚就麻烦了,明天一早我会自己回去。就不用你送了。"

我转身坐回到沙发上,而凯亚立马喜笑颜开,还殷勤的去厨房倒了杯水。他跟我说,这栋公寓只是他的临时据点,所以装修简单,只有一间卧室,而他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今晚自己睡在沙发。

我想拒绝他的提议,认为伤者更应该得到充分的休息,他却不由分说的将我推进了卧室,按着我坐在床上。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还好意思让你睡沙发?放心,这个据点我几乎没怎么来过,卧室的床品我刚刚都换了新的,我没有躺过的。你安心休息吧。"

我再想不出什么别的拒绝的话语,只好就着他的姿势躺好。他微笑着冲我道晚安,并关上了灯与房门。

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家伙。和他待在一起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我这样想着,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

 

 

Episode.05

尽管我多次拒绝凯亚送我回家的请求,但他还是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

我身上穿着凯亚的衣服,昨日那件染上血污的衬衣刚洗净挂在他家的阳台上——这家伙说晾干了会来亲自送还。我一边回怼他不着边际的玩笑,一边快速往家走去。虽然天气已经入冬转凉,但晴日里的蒙德仍然明媚舒适,常绿的行道树与红砖瓦砌的小洋房一幢幢暖洋洋的并排着,整座城市充满朝气与生机。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想到这家伙万一会跟着我过来,我可不想让别人见到他和我有什么联系。走进庭院,我掏出钥匙刚准备开门,凯亚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别动。"他说,"我先去看看。"

"怎么了?"我感到很迷惑,凯亚抬了抬下巴,指向门口那个小小的信箱,我顺着他下巴指着的方向看去——

信箱的锁居然已被撬开。锁头却被摆成完好的模样,而这掩饰极为隐秘,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在日光暖融的秋日清晨里,我却只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凯亚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牵着我快速离开,走在路上,他愉快地建议我住到他家。我一口否决了他的荒谬想法。

"跟你住在一起只会更危险。"我甩开他的手,"我去朋友家住,就不麻烦你了。"

"可是…"

正当他准备开口辩驳的时候,我的手机震了起来。这么早谁会给我发简讯呢?我打开屏幕,只见发件人赫然写着:"丽莎"。

"迪卢克少爷,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亚尔伯里奇这个姓氏吗?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这号人物的,我了解的并不深,但我的导师告诉我,这个姓氏属于坎瑞亚。你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昨天巡逻的警卫发现你的住宅和附近都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很可能是被坎瑞亚那边的人盯上了。这件事我已经告知琴警官,虽然不知道你昨天晚上侥幸逃过一劫是去了哪里,但你家这段时间是肯定不能待了,你先避避风头吧,暂时不要回家住,有什么其他消息我再通知你。 ——丽莎"

凯亚似乎注意到我神色不对,便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我应付着,脑海里快速思考着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能暂时收留我短住,可无论住哪里,都可能给对方造成麻烦。

"你就放心的住到我家吧。"凯亚拍了拍我的手臂,"这群人应该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他们不会从你家动手,而是该埋伏在你上下学的路上。"

"你怎么…?"

我有些惊讶的看向他,晴日里的阳光衬的他小麦色脸颊充满蓬勃的生气,他冲我眨了眨狡黠的眼睛:

"我看到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在我这里你很安全。"

看出我有些迟疑,他又再度出声解释:

"那帮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唯一的线索应该就是那一日你把我带回你家包扎伤口。应该是我离开的时候惊动了他们吧。他们若要一直蹲守,如果你一直不回来,他们不可能等的太久…应该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自己家了。"

我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我当然知道啊,"凯亚嬉笑着追上来,"毕竟愿意在大冷天里收留一个浑身是血形迹可疑的人在自己家养伤,这样好心的人又怎么想给别人添麻烦呢?"

"……哼。"

 

 

Episode.06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搬到了凯亚家。

我与他身量相似,身高相近,凯亚拒绝了我提出的回家拿衣服的请求,认为这样可能会被发现,有危险。他将自己的衣服找出来给我穿。然后看着我一脸狐疑的样子又一次笑出了声。

"怎么,你是要闻一闻有没有火药和血腥味吗?"

"……不是。"我无奈的反驳,"只是觉得你也有这样的衣服,很意外。"

"很意外?"他盯着我手里那件印着胖乎乎卡通猫头鹰的卫衣,"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平时会穿什么?"

"…白衬衫,黑西装,黑领带,黑皮鞋。"我将头从卫衣领子里伸出来,"总之,不像是会穿这种衣服的样子。"

"迪卢克,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学生呀。你怎么也和那些看多了言情小说的小姑娘们一样呢?"

凯亚伸手将我塞在领子里的红发拨出来,这动作太过于自然也太过于亲密,仿佛我们是一对普通的兄弟一般。

"我怎么知道。"我感到脸上有点烧,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这件挺合适的。就这样吧。我去上学了。"

"哎——哥!你怎么生气了?哎你别走啊!我送你!"

"不需要。"我冲到玄关换鞋,夹起书便跑。我实在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此时我最想遮掩的,是我已经蒸蒸发烫的耳朵。

进入十一月后,蒙德的天气彻底凉了起来,我哈了口气,湿漉漉的白雾便唰的一下吹散在晨风里。预感到这几日的生活将会在吵闹里度过,我心下总是抱怨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是热腾腾的。

今日学校的课业结束早,我整理好笔记,早早的出了校门,却看见一群女生围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哪个学院的呀?""看起来好年轻哎,你是高中生吗?来蒙德大学参观的?""那学弟明年高考一定要来我们学校喔?"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给落日下渐凉的空气增添了快活的生气,凯亚敞着风衣外套,露出低龄毛衫下结实而漂亮的胸口,礼貌而亲切的微笑着,低头耐心的回答她们的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决定装作不认识,迅速的走开。而没过两秒我的袖子就被人拉住——

"哥,你该不会不要我了吧?难为我在冷风里等了你这么久。"

"……我可没说让你来接我。"我拍掉他的手,"还有,谁是你哥。"

"你比我大呀,我还没成年,你已经上大学了,从年龄上讲你不就是我哥吗?"

他嬉皮笑脸的追上来,与我开起了玩笑。

"不管那些姑娘们没问题么,大情种亚尔伯里奇。"

"啊…难道哥在吃醋吗?吃醋我没有第一个在人群中发现你?我也没办法嘛,是她们自己围上来…"

"哼。"

凯亚的话很多,他好像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一路上问这问那,连我抱着的社团企划都要看一眼。他告诉我他买了卷心菜和鳕鱼排当作今天的晚饭,他惊讶于蒙德大学门口的重枝桦在渐冷的天依然绿的如此漂亮,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不时回怼他开的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很吵闹,但…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厌烦与不耐,这样吵吵嚷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所有普通的蒙德居民一样,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每次都在校门口发现一脸亲切微笑,被女生团团包围的凯亚,在看见我之后立马笑盈盈地走到我身边,背后女生们异样的目光虽然并不含恶意,但亮晶晶的、闪着些异样的神采,总让我心里觉得毛毛的,怪不舒服。

"迪卢克,她们今天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

"我说我是你的义弟,来蒙德玩,在你家小住一阵。"

"嗯。"

"唐娜说,你明明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但总摆出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为什么呀?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似乎是察觉了空气中不太愉快地氛围,凯亚恹恹地"哦"了一声,但很快便切回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迪卢克,我今天听说,盯着一个人10秒钟,如果他爱你,他会吻你,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懂这些吧,这个结论是真的吗?有科学依据吗?"

"当然是假的,"或许是涉及到了我专业知识相关,我无奈的转过头去准备给他科普,"人们和自己的爱人对视是会分泌多巴胺没错,但行为是可控的,这种结论倒总是能暂时地糊弄到充满浪漫幻想的年轻姑娘,没想到你也会信这些。"

我以为我冷嘲热讽会阻止这家伙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却没想到他反而问的更加起劲。发展成每天一个医学小谣言…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

 

"明天别来接我了。"

吃完晚饭后,我将椅子推回原来的位置,并把所有的盘子叠起放到洗碗池里。

"为什么?"

"……你这样显眼地站在校门口,就不怕自己暴露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反其道而行之嘛,谁会想到我就这样大剌剌地站在学校门口呢?"

"请对自己的安全上心一些。"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啦,那些家伙不会找到学校这里。经过两次差点被抓住的经历,我已经清楚怎么样应付他们了。"

凯亚语气愉快地凑过来,试图和我一起打扫厨房。

看着这家伙一副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样子,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很麻烦,…而且外面很冷。"我支吾着,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啊。"

哐啷一声,我的手一滑,瓷盘子在水池里碎成了几片。我面无表情的捏起那些碎片想找垃圾桶,却在不经意间被划伤了手。凯亚立马擒住我的手腕,勒令我放下手里的碎瓷。

"你看你,你还是学医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被凯亚强行按在沙发上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句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抱怨。

"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必然联系。"

凯亚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边缠着绷带一边问:

"迪卢克,你为什么要学医呢?我记得莱艮芬德家可是蒙德的酒业龙头吧。你怎么不去学个公司管理什么的?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没什么特别的,"我垂着眼看向他为我熟练包扎的双手,"在我成年那天,家父因意外去世了。"

"抱歉……"他歉疚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没关系。"我说,"父亲虽然只是一位普通的商人,但他毕生的热爱与牵挂,便是生养我们的故土。为了守护蒙德,为了帮助更多人,拯救更多人,也为了…父亲,学医或许是最快、最直观的方式。"

"是的啊,亲爱的莱艮芬德先生,你看,你这不就把我救下来了吗?"

凯亚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此时这副模样却并不令我讨厌。

"我突然觉得后悔了。"可我再无奈,也只能任由他将我的左手捆成一个粽子包。

 

我的确有些后悔招惹上这个大麻烦。但更令我烦恼的,是我们之间太多令人惊讶的默契。

譬如牙刷与剃须泡沫都一样的放在右手边的架子上,毛巾则挂在镜子的左边——我第一夜正式留宿时便讶异于这与我惊人相似的摆设方式;譬如午休前他告诉我遮光眼罩就叠放在我枕侧、譬如我在他书柜里发现的看过一半的书,从来不会折角,却同我一样会随意地塞取其他零散的废纸片当作书签;再譬如…我们方才吃完晚饭去清洁厨房,他将冲净泡沫的碗盘递给我时便已是倒扣的模样。

太多太多细节的巧合,我与凯亚并未花费什么时间,就将"一同生活"这件事磨合的无比和谐。

尽管他习惯早睡早起,却知晓我常熬夜看书,总在床头的书桌摆好一盏暖光台灯。

而我总能准确翻到他冰箱里偷藏着的不少啤酒,逮着机会便处理的一干二净。

这是很奇妙的缘分,莱艮芬德家只有我这个独子。而在此之前,除了父亲、除了自小就在身旁照顾的爱德琳,我从没同谁这样近的生活过。

平心而论,凯亚是个相当不错的舍友,甚至称得上体贴入微,可也真是个够烦人的家伙。自从父亲离世,为了上学更便利些,我才从酒庄老宅搬到如今租住的公寓已半年有余。自己一个人住没什么不好,蒙德人一如既往热情,左邻右舍都亲切,但关上灯,闭上门,孤独却涌现的意外真切。

我以为我是习惯了独自一人的,但我无法否认,这样的吵嚷生活却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

我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Episode.07

虽然我并不情愿让凯亚每日来接我,可总拗不过他偏要一门心思地等。

但学生会临时通知今日要忙很久,于是我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今天不必来,我可能很晚才能回。

但当我走出校门,却依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没站相的倚在墙边。

这家伙很显然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的。深秋入夜的蒙德风凉的不饶人,但凯亚毛绒绒外套的领子下又是那件开胸的毛衫,我知道这件毛领外套看着暖和厚重,其实轻而薄,跟这人一样,净是些唬人的把戏。

他的眼睛是冰一样的蓝色,可望着我的时候我却从不觉得冷。

"抱歉…等很久了吗?"

我知道是他自己又一次不听劝的跟来,但望见他在冷风里,长手长脚的大男孩被吹冻着瑟缩着,心里便无端的生出几分暖融融的痛。

"…没,该说抱歉的是我,"他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很快便带着一脸笑意快步走来,"没听你的劝,我想着我晚点来等你就好了。还好等到你了。"

凯亚冲我伸出手,但很快的又缩了回去。

"走吧?"他向前扭了半个身子,居然没等着同我并肩。我敏锐的捕捉到他耳朵上不正常的潮红。

"感冒了?"我追上去问他,可他并不用正眼看我。只从鼻子里挤出两个音节表示否定。我用手掌贴上他的额头,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你在外面吹了多久的风?"

凯亚却没有吭声。今晚他一反常态,只是默默地走着,一整路都不同我说一句话。

他一言不发,我更不好说些什么,这样尴尬着一路无话,我逐渐地意识到…原来,原来,每一次走在路上的那些热闹的场景,都是因为有他吵吵嚷嚷地配合。而他此时突然沉默着,虽然和我并着肩,我却莫名地感觉到遥远。

我发现我好像并不了解他。

虽然我们这段时间几乎总是待在一起,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真的有着心意相通般过分的默契——往往是我目光往侧面瞥去他就懂我什么情绪,而他上挑的狐狸眼睛一眯我就知道他又起了什么坏心思。我一直都知道这家伙像狐狸,狡猾、危险、冰雪聪明,却忽略了他似乎只允许我靠近了顺毛…

此时我却觉得他更像狼,孤独又格外的警惕。

饶是敏锐如他,是否察觉得到我此刻心底里闷闷地压抑着的那些不安?

于是我再次伸出手,去触碰他先前伸出又缩回的手。

是融雪般令人心惊的湿凉。

"…很冰的,别握,"手被我握住时,凯亚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挣脱。

"不会。"他的手冰冷无比,满掌心都是冷汗,却像条冻河里的泥鳅一样不老实。我固执的攥紧他,将他每根指缝都严丝密合地嵌入自己的掌心,"听话,凯亚。"

"……"

他不再挣扎,但也没有回握,只是乖巧地任由我牵着。夜晚的街巷安静的只听得见我们两个人皮鞋踏在砖石上的哒哒声,我犹豫着开口:

"你发烧了。我们先回家,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喉咙痛不痛?"

但只听见他哑着嗓子小声地嘟囔:

"…冷。"

"什么?"我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之后,便要松开握着他的手准备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你先穿我的外套吧,你穿的太…"

"我不要。"凯亚固执地握紧我的手,此时的他像极了闹脾气的小孩子,明明牵着我不肯撒开,却非要撇开脸颊不肯与我对视。

我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怎么耍起小脾气了?你不是总喊我哥哥么?这时候要听哥哥的话。"

"…我等了好久好久,迪卢克,"他嘟囔着,仍然不看向我:"好久好久。"

原来还是在怪我让他等吗?

凯亚突然闹起小孩子脾气的这副模样让我的心瞬间软成一团酸酸涩涩的棉花。我早说过让他不要接我的,我更知道他这话多任性,可或许是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太过楚楚可怜,我实在是没办法对他生起一点气。

"嗯,是我的不好,让你久等了。"

"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他自顾自地说着,"就像父亲一样…"

"不会的,我这不是在呢吗?"

"迪卢克,你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不好?不要让我一直等你,但你却偷偷走掉,好不好?"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凯亚脚步已经逐渐虚浮,而一到家,他便由于高烧的不适开始无意识的哼哼唧唧起来。我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从客厅翻出退烧药喂他吃下。但他却仍然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

"好好休息,晚安。"我再三确认他的被角掖地足够严实,扭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还没答应我……,你不能走……"

他抓的很紧,冰凉的指尖让我冷的激灵了一下。我只好回过身去,哄小孩一般顺着他,"答应什么?"

"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让我一直等你,但是你却不回来…你还没答应我……"

看这幅耍赖情景,怕是我不说他更不肯好好休息了。我只好低声劝着他:"嗯好。答应你,快睡吧。"

"我不信。"

本以为他听了哄就能安静下来,没想到反而得寸进尺起来。我在心里不断默念着"不和病人置气",但被这么生拽着也毫无办法,只好坐在床边,看他接下来又要整什么花样出来。

"父亲、父亲也这么说过。他说,他去向前面的庄园主讨几瓶葡萄汁来解渴,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沉默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我。这时候凯亚该有多大呢?…但无论是什么时候,那时候的我尚且处于温室与象牙塔般的莱艮芬德老宅,而这个少年却被父亲抛在了陌生的城市里。

"他不是故意抛下我的,他只是回不来了,迪卢克。"凯亚握紧我的手,仿佛汲取着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丝温暖,"我在庄园外等着他,等了整整一夜,那天下起了大雨,我被浇了个湿透…直到后来跟着我们的老手下来接我,才告诉我…父亲在党派争斗中被暗杀了。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了长时间的蛰伏…和逃亡。

"迪卢克,我真的很害怕,每天都害怕。我害怕你也在和我道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害怕你被我连累而卷入危险…我知道我很矛盾,我很卑鄙,明明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危险的,可我的视线里看不到你,我永远都没法放心…"

凯亚支支吾吾的嘟囔着、讲出来的话也是混乱着,掺杂着高烧的不适带来的短暂呻吟。我刚靠着他的身体坐下来,他却忽然自顾自地把脑袋枕在我的膝盖上。

"喂,你…"

我想制止他得寸进尺地行为。可看到他这副落水小狗般的可怜模样,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凯亚·亚尔伯里奇,坎瑞亚最大的黑手党的继承人,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几秒之内便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用枪指着我,而现在这个男孩却以一种脆弱的、极没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我怀中。

"你很讨厌我对不对?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救了我,我却拿枪管对准你的喉咙。说到这个…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用枪的吗?

"小的时候我有一只很喜欢的宠物小狗。"凯亚笑眯眯地说着,突然岔出了新的话题:"我很爱它,它也很爱我,我没有朋友,便总是跟他玩耍。但有一天,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那位客人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它的爪子。于是我的小狗便下意识的咬了他一口。

"可就是因为这样,那位先生非常生气。那天晚上父亲给了我人生中第一把手枪。让我自己解决掉我的小狗。

"不仅仅是因为做我们这一行,更是作为坎瑞亚第一黑手党派的继承人,我是亚尔伯里奇的儿子,不可以有多余的、没用的情感,孰轻孰重我必须学会判断。父亲说,这是我人生的必经之路。

"那天我抱着我的小狗哭了很久很久,我的眼睛肿的睁不开,我搂着它冰凉的身体不肯回去,却还是不得不亲手将它与那颗我亲手送入它脖颈的子弹一起埋葬。"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于是我伸出手轻拍他的肩颈,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没有上过学,迪卢克,"凯亚把头埋在我的大腿上,他的额头滚烫异常,神志朦胧,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你的梦想是想要帮助和拯救更多人,所以你没直接继承莱艮芬德的家业,毅然决然选择学医。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是发光的。我真的好羡慕这样的你。

"你一定和那些与你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一起无忧无虑的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在午后的蒙德城街头跑来跑去。

"坎瑞亚那种地方,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校,从小到大教我念书识字、教我格斗、教我如何对家族事业经营管理的,都是我的家庭教师。我的老师…我很信任他,更敬爱他。

"但是他却在我十五岁那年背叛了亚尔伯里奇家族,他被另外几个党派势力买通,以我的命为要挟,逼我父亲交出手上的权力。在这个胶着持续的谈判过程中,我的右眼被他刺伤,而我则趁机夺下他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喉咙。

"后来我才想清楚,并不是我的老师真的选择了背叛,他能力太强,在组织里越来越有威望,父亲是断容不下这样的人的。他若是对我太好,连我也可能受到波及…如果他逃脱亚尔伯里奇家的计划不成,就只有激怒我,让我亲手杀了他,这一切才能以最好的方式结束。他分明有无数机会可以废了我、重伤我甚至杀了我,但他没有。他当时故意划伤我的右眼,是为了给我机会夺下他手里的枪。"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凯亚,怀里这个男孩比我还要小上一岁,经历却如此坎坷。我只能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柔顺的绀色长发,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而凯亚却突然转头看向我,轻轻捉住了我的手。

"其实,我没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就在父亲走的那天晚上,我躲在葡萄藤的架子下,我看到你的父亲摸着你的头,和你一起走进了庄园。你笑起来那么的可爱,你的父亲那样伟岸又亲切,当时我就偷偷地想过,如果…如果我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就好了,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家人就好了,如果我有这样的哥哥和父亲就好了。

"我的理想……说来可笑,是在见过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有理想的。我想像你一样,像世界上的每个人一样,在阳光下自由地生长。

"在我们于那个巷口相遇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我没有猜错……

"迪卢克,但我和你完全不一样…你出生便拥有爱,拥有鲜花和掌声,而我从两岁起就学会撒谎,五岁便第一次用枪,十五岁时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恩师,用他教我的枪法…我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之中,我就是这样一个狡诈、心狠手辣,浑身沾满鲜血的肮脏之人。"他这样说着,高烧使他神情迷蒙,常挂在脸上虚伪的亲和笑意消散无踪,"你会害怕我吗?会怪我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恨,很无情?"

他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我知道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他眼皮被困意逼地颤抖着打架,抓住我的手也无力地松着,显然是执着的想等我一个回答。

"我不会的,凯亚。"我握紧他汗湿冰冷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肩,换上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我不会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痛苦,我当然不会怕你,更不会怪你,但现在你病的很重,先休息吧,睡吧,好吗?"

"你还没答应过我…迪卢克…"

"我答应你。"我把与他相握的手放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凯亚,我不会走。好好地睡吧,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听到这句话,凯亚终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躺在我的腿上沉沉入眠。

他睡的很沉,呼吸均匀,带着一点鼻塞所致的粗重喘息。我尽量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头放在床上,却发现他牵着我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抓的死紧,丝毫不肯放开。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躺在他身侧,注视着他孩童般稚嫩无辜的睡颜。

他是那样的年轻,他笑起来的样子活泼生动,又带一点坏坏的机灵劲儿,倘若他没有出生在坎瑞亚,如果他不是亚尔伯里奇家族的后代,这样聪慧又英俊的少年,一定会过上十分快乐美好的生活吧?我用另一只手触摸他的额头…在此刻,我是如此地想抚平他眉头紧蹙,甚至希望能为他挡下些许年少时的痛楚。

 

 

Episode.08

当我早上醒来,凯亚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晨光一朵一朵柔软地漂浮在房间里,有浅蓝的云影掠过他浓绀的眉梢。

"早上好。"他说。

我忽然有种错觉——我们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的轮廓如此清晰的烙印在每个晨昏朝暮里,久到我睁开眼的下意识就要将视线放在寻他这件事上去,久到我认为与他并肩而立才是最熟悉的熟悉、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记先前那个独自一人生活的自己。

我很难否认,比起亲兄弟,此时的我们分明更像是一对相伴许久的恋人。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脸烧的厉害,下意识的撇开头,岔开话题:

"好点了吗?""我好多了。"

却又在同一时间说出几乎一样的句子。

我们两个都愣住了,在看向彼此之后居然又在同一时间开口:

"那就好。""谢谢你。"

这局算是解不破了。我叹了口气,心想着快些逃离这尴尬的氛围里,起身便要走。又不放心的碰了碰他的额头,虽然还是热的,但已经不那么烫手了。凯亚乖乖地侧躺着,半眯着眼睛任由我探他的额温,柔软的蓝发从鬓角不听话的溜下来一撮。我顺手将那鬓发拨到他耳后,又再看了一眼那张原本英俊的有些痞气的脸此时乖巧地似乎可以任人摆弄,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凯亚显然是被我这一动作搞的愣住了,睁圆了上挑的狐狸眼睛说不出话。我也怔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出格举动,连忙迅速的起身。

"迪卢克,你…"

"…我记得你说过在无意识情况下异口同声的说话,捏一下…捏一下对方的耳垂,可以延长寿命一分钟。…就算是假的,这样也有利无害。不妨一试…"

我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嗫嚅着说了句"我去买早餐",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他的房间。

今天是周六,学校里并没有课。我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蒙德的街道上,四周热热闹闹,到处是亲切的、愉快的面庞。三五成群的孩子打打闹闹地追逐疯跑着,连头顶都冒着汗水的热气。街角有位等待的年轻姑娘,在遇见来接自己的恋人时快乐的扑进对方怀里;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挺着大肚子,挽着丈夫,眉眼里透露出即将成为一位母亲的温柔。

人是群居动物,天变冷的时候便是更爱靠在一起取暖的。我紧了紧大衣的领子,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在空气里逐渐变白。

我告诉自己,没什么的,我一直以来是独自一人的。自从父亲去世,自从我搬出老宅起,我少与人并肩而行,也总是全盘推拒掉那些邀约。

但此时此刻的不适却是真真切切的,满大街的喧嚣吵闹熙熙攘攘、谁捧在手里的热热的甜酒酿溢散了热气、那鼓着小腮帮子呼呼吹着的北风钻不进十指相扣的手心,而这些…竟然没有一样属于我。

 

在深秋煦暖的日光里,在熟悉的蒙德的街道上,在我所热爱的、深爱的、生我养我的故土中。

我居然感到了孤独。

 

沿着最熟悉的那条街道,我走近了自己的独住的公寓。丽莎告诉过我暂时不要回去,可暂时到底如何衡量?多久才算是暂时?没人给这样模糊的时间表述以精确定义的度量。唯一能确定的是,暂时…总是会结束。

一定会结束。既然这样…

我看着公寓楼的红尖顶,抚上自己胸口,并不熟悉的、厚实的大衣外套扎实的触感摩挲在手心,才让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门太过匆忙,冒冒失失里竟错穿了凯亚的衣服。

"喂——迪卢克——"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凯亚正气喘吁吁的站立在我面前。"怎么去买早餐还走了这么远?"

我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跟出来了?我很想说:你的病还没好全,你的烧还没褪尽。我很想告诉他:快回去歇着,我很快就回来了,小心又着凉。

我很想说:在家等我就好。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喘着粗气,脖子上胡乱裹着条围巾,大衣扣子都扣错了两颗,却又眉眼弯弯地望着我。而我方才抚在胸口上的手,隔这那样厚实的外衣,居然触碰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心跳向四面八方传递,又在血管里迅速沉寂。

"走吧?"凯亚这次冲我伸了出手,可我却直接当做看不见,匆匆点头就慌乱地转过身去。

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凯亚追了上来。我板着脸,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表情,而他却突然开口:

"这段时间,我的部下一直都有观察着你公寓附近的状况。他们的人已经撤离的差不多了,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惊讶于他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心思。上一次…在我们再度相遇的第二天,也是在清晨,也是在这里,他对我说:去我家住吧,和我一起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一次,他却讲: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我再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既然是暂时的,那就一定是会结束的。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一对道路完全相异的人,一段由孤独与巧合、能以"吊桥效应"来冠名解释的感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怎么妄加揣度、试探,一切也全然只会是镜花水月般的错付。

悬着的不安是大气外漂浮的陨星,倒不如早些结束、早点坠落。

"别惊讶,迪卢克。你忘了吗?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凯亚似乎没察觉我的抗拒和回避,语气轻快着,但又换上一副小心翼翼:"其实,很快…很快就要到我的生日了。

"迪卢克,你可以再多陪我几天吗?等到我的生日过后,你的公寓这里应该也就安全了。那时我会亲自送你回家。"

"嗯。"

这一次我依然没能拒绝他。

 

 

Episode.09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

凯亚仍然每天上下学坚持来接我,仍然吵吵闹闹的与我讲话,问我各种奇怪问题,跟我商讨今天晚上煮些什么吃。仿佛前几日里我们默许过的告别是不作数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吵吵嚷嚷地愉快平和地前进。

而我一直不冷不热的应着他,我承认我开始舍不得看到他慌乱地讨好模样,看不得他那副落水小狗般可怜的神情。尽管我一次又一次警告自己:迪卢克·莱艮芬德,别上当,别心软,这家伙分明是狐狸,是狼,是个可恶的麻烦精。

凯亚并没有告诉过我他的生日。我几次都想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可一想到一旦那个日期被挑明,我们之间就真的陷入了掰着手指都能数清的倒计时。此时我和他惊人的默契再一次彰显,谁都对此事缄口不言。

 

今日我晚课上到将近11点才结束。但出了校门,却没在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我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凯亚是很守时的人,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打开手机,却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新的信息。我打他的电话,迟迟没人接应。

我急忙的往家跑去。马上便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蒙德将由此进入更严凉的冬季。而我或许是奔跑着的缘故,心跳咚咚地如擂鼓,我发了一身的热汗,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终于当我回到家中,我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却看到凯亚就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

我有点生气,气恼他不接我电话不回消息,却无所事事的瘫坐在家里,只有那些原本无从搁置的担心恰到好处的落了地。

他此刻迷离的目光让我心里一惊——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但此时此刻那溶解着低饱和度冰蓝的星状瞳孔里隐隐发暗,原先总是盯住我丝毫不曾放开过的眼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在这短暂的一瞬之中,我退出了他的视线,他的视线逃到了我不曾存在过的某个世界里。

我觉察出不对劲,此时凯亚的脸上不再拥有笑意,他神情平和而疏离,甚至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

"迪卢克,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他抬眼,认真而有些哀伤地看着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我这十七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但我知道我们终究会分开的。你也知道,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让我心里突然一空。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离开。而且我答应过你,至少要陪你过完生日……"

"本来是我自作主张的把你留下来,是我自私的把你扯进来,如果没有我,你会一直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凯亚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讲出了这些话,一时间我们陷入沉默。我讶异于他突然地坦诚,而这种坦诚突然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好像…好像有什么即将来临。

凯亚扭头看向客厅墙上的那面钟表,我也跟着看过去。指针咔哒、咔哒,马上就要走向12点。

"你本不该遇见我。你有你的人生,你本应该实现你的理想…走吧,迪卢克,离开我。回到属于你的生活里去吧。"

我的大脑忽然空落落一片,仿佛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了。我回想起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所有点点滴滴,我们交换过的理想、谈论过的童年、分享过的回忆与伤痛,甚至是那些悄然溶解在夜里,暧昧莫测、模糊不清的诺言。

我忽然回想不起自己所谓的"生活正轨"该是什么样的,反而是这短短的几十日里,我竟已习惯了有在他身边的生活。

我坐在他身侧,艰难地开口,努力组织着语言: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

凯亚却忽然开口打断我苍白的论证:

"迪卢克,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据说要验证一个人是否喜欢你,就盯着他看10秒,如果他喜欢你,他会吻你。"

这个突然出现毫无关联的无厘头问题属实让我一下子哑口无言。凯亚仍然固执地盯着那个挂钟没移开视线,我只能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思考着怎样安抚他异样的情绪,问出他今晚怪异言行举止的来去缘由。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结论压根没有科学证实,纯属是不靠谱的营销号和媒体为了流量瞎编出来……"

而凯亚却将目光重新转向我,缓缓地开口:

"迪卢克,现在距离我的生日…还有10秒钟。"

 

10,

我愣住了。房间内突然安静,我听见秒针咔咔地走着,像是是命运之轮开始转动的声音。

9,

我看向他那只漂亮的蓝眼睛,那是我从遇见他的第一刻起,就再也没能忘掉的眼睛——

8,

明明是他死皮赖脸的让我留下来,明明是他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

7,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那么爱说谎……

6,

明明不想让我走。明明他也在痛苦,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孤独…

5,

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赶我走?

4,

我发现自己好像已愈发的迷失在他星星一样的眼睛里。

3,

我忽然想起我选择学医的目的,我的理想,我和他说过的,我想要拯救更多人…

2,

我曾想过拯救他。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拯救这个词太庞大了,我没法保证自己能安抚他的过去所带来的伤疤,我真正想做的…分明只是温暖他…

1,

但又是为什么,他明明在我身前,此刻却好像离我那么遥远。

0.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倾身吻上凯亚的唇。

 

马车变回南瓜,华丽的礼服变回围裙,马匹变成了老鼠,美妙的夜晚消散如初醒的梦,一切回归真实,辛德瑞拉奔跑着回到旧宅,她脚下唯独剩下了那一只水晶鞋,见证着这场美丽幻梦存在过的真实。

一切都可能是伪装,是假象,但唯有爱这件事,可以在夜里躲进被窝检点反复,却不能在情难自禁的对视片刻里藏匿消磨。我无法对自己说谎,当我在此时突然清晰地预感到这些相处的时日都似美好的幻梦般,或许下一刻便将如露如电如泡影破碎,我便无法再用别的任何理由说服自己——

我爱上他了。凯亚·亚尔伯里奇,我落入了他设的圈套,我已经陷身于此,无法不爱他。

如果下一刻就要面对分离,如果下一秒就将是世界的尽头,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他,我爱他。


爱竟是这样的——迷蒙的醒倒不如热烈的梦,一口苦水胜过一盏白汤,哪怕最终会分道扬镳、天各一方,那就算痛哭一场…总也好过哀乐两忘。*


闭上眼倾身覆上他唇角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他搂紧我的腰肢、抚上我的手臂,我知道我又陷入了他耍的把戏,一次,两次,再一次,可我没办法抽身而去。他的每一句话分明都可以是谎言,但我却无比明晰,他所传达给我的永远是独属于凯亚的真实。

那只是凯亚自己,不是亚尔伯里奇的使命,不是坎瑞亚的势力,只是凯亚,仅仅是他而已。

我们贴近了躯体,搭拢着手臂,肆意的索取着彼此的呼吸,直到身上的冷与心底的孤寂都被对方填满为止。11月30日,秋彻底的褪去,冬日自此刻起即将向更冷洌的严寒漫去,但我却与他紧紧相拥。我想靠近他,我想温暖他,我从未这样地想了解一个人,这样地想爱一个人,甚至渴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与我生长在一起。

窗是严实的,暖气是足的,可我们总还是觉得屋内太冷了。想要靠的再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用身体的温度来捂热彼此。我尚未了解他全部的过去与未来的目的,但此时我却心甘情愿的敞开我的心,我的身体…我全部的自己。我们都因初次的青涩而疼过,但所有的痛都化作了了绚烂的暖意,真真切切的昭示着我们曾是如此热烈的因相爱而缠绵悱恻。情爱的高潮余韵退去,可我却如此贪恋他的怀抱不愿离去。我们终将面对离别,我们终将分别。怎样让时间在此刻为我们止息?

最后一吻将息,凯亚慢慢推开了我。

"卧室的壁橱里有一条逃生的通道,一直沿着它走,就能找到出口。当你离开大楼的一瞬间,公寓的机关就会启动,通道会坍塌。这是一条最最保险的密道。"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不,我不会走。"

凯亚将衬衫披在我身上,一个个仔细地打好纽扣。

"今晚我之所以让你走,就是因为他们…坎瑞亚的那些余党势力——已经发现了这个据点,很快就要追来了。这栋大楼里卧底着亚尔伯里奇的老部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但我无法保证我可以护好你…迪卢克,你还有你的梦想,你的生活,你的追求。你不应该在这里同我一起遭受险境。"

"那我们可以一起逃,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

我抓住他的肩膀,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明明才与我交换了心意,怎么这样快就要分离?

"有些事一定要我亲自、独自去解决,"凯亚正视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因为这样的身份,我做过无数坏事,背负着太多罪孽,我撒过无数的谎,但我向你承诺,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比如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爱上了你。

"谢谢你,迪卢克。

"你的爱,是我晦暗无光的十八年人生以来,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的眼眶开始发酸,凯亚的轮廓开始在我眼中模糊不清。

"还记得我说过我的理想吗?我想像世界上的每个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自由地生长。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必须和过去做一个了断。

"我不会对你说谎,这一次也是一样。迪卢克,你只要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够了,我一定会去见你。"

凯亚牵着我快速来到卧室,拉开衣柜里的暗门,将我推了进去。我堵住门口,颤声问道:

"不,凯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究竟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才能见到你?"

 

他想了想,很快便笑着对我说:

"那…我们就约好,去这个世界的最光亮处相见。"

 

没给我回答的时间,他便关上了衣柜的门。

犹如冥王哈德斯给予我最后的希望和恩慈,我穿过那条走道,漆黑的,幽暗的,那一头连接着外面的世界,连接我所爱着的世界,我必须要回去的生活。我没有悲悯的琴音来打动冥河的艄工,却也没有刻耳伯洛斯的阻拦。我听见头顶传来枪声,门柜轰然倒塌的哐啷声,玻璃被子弹击穿的乒乓碎裂声,皮肉与肢体的撞击声…可我却要像神话里的俄尔普斯一般,如果想再次于阳光下见到我的爱人,我绝不能在此刻回头。

 

直到我走出那条甬道,直到我听见背后的砖石轰隆隆地坠落…我裹紧衣衫,确认四下无人,才向家里走去。

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Episode.10.

蒙德自十一月底,便进入更加严寒的冬。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床褥,或许是因为前面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我很快的便睡着了。早起醒来,我独自做好早餐,又独自吃完,将碗筷尽数放进水池。出门前我蹬上冬靴,推门前下意识的说:"我出…"

却忽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本来只有我一个人。我又在和谁道别呢?

放课后我经过校门,学校的女生们又团团围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我向她们看过去,而那些姑娘们则惊讶又愉快地同我打着招呼,我这才注意到,她们围着的那地方,分明什么都没有。

我对她们说,下午好。

她们说,嗨,迪卢克,下午好啊。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她们说,没什么,只是在等唐娜,要一起去逛街。迪卢克少爷要一起来吗?

另一个姑娘打趣道,如果唐娜知道迪卢克少爷居然主动和我们打招呼,一定会很后悔今天自己在教室里磨磨蹭蹭。

女孩子们笑作一团,而我愣了愣神,她们年轻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灿烂,可是…再没有了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多情的家伙。

我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便匆匆结束了话题,只记得自己仿佛是落荒而逃般、稀里糊涂地离开了现场。

其实我还记得这条回家的路,凯亚每一日都不听劝地、固执地,非要在这里等着我一起回家。他真的很烦人,总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问题,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似乎并不是真的对那些事感兴趣一样。

那天这不听劝的家伙还犯了倔脾气,硬要在门口吹冻着等,晚上回去便毫不意外的发了烧。

有时候我们到超市采购第二天的食材,有时他会同我去图书馆还书。他总被路边的酒馆吸引了注意,只是我总以他的年龄为借口,阻着他喝酒的念头。

其实我独自走过这些路很多很多遍,可却忽然在偌大的蒙德有了一种迷路的错觉。

直到我返回自己的家中,才发现,门口那曾被撬了锁的信箱,竟都恢复得同原来一模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写过信了,但此时我却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个信箱。里面居然躺着一张照片。我将照片取出来,泪水瞬间漫湿了眼眶。

——是我陪着高烧不退的凯亚一同睡去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副晨光熹微的温馨景象,凯亚那时应该才睡醒,他怕是醒了就捞起手机拍了这张照,不然他怎么会这样睡眼惺忪的看着镜头,努力地让屏幕里装下我们两人的脸,再摆出一个这样灿烂的笑容呢。

小小的相片中我们两个人抵着额头,仿佛这片大地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爱人。

我颤抖着将照片翻转过来,背面果然写着两行小字:

 

"我答应过亲自送你回家,很抱歉…没能做到,所以把这张照片留给你,作为赔罪。"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去世界上最光亮处。"

 

蒙德的冬夜清清冷冷,街上人迹罕至,连月光也是凉的。今夜我趁着四下无人,独身来到西风教堂前的风神雕像。雕像旁的水池已在低温下结了冰,我沿着那些冰缓缓地走近神像,开始向上攀爬。

凯亚曾和我说过,与提瓦特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同,坎瑞亚是无神之地,他们终日处于黑手党派的争斗之中,利益是最大的向往。他们没有神明,更不必谈神像,他们没有所谓的信仰。而我出生在被风恩泽佑护的蒙德,却也猜不透没有信仰的人该怎样看待我此时荒唐的举动…终于,我爬上了神像,站立在风神托起的掌心之上。

风神啊,请您告诉我——

究竟何处,才是他与我所约定的"最光亮处"?

 

回答我的,只有一如既往孤独吹拂的晚风。

 

除去那一晚独自攀爬神像的出格举动,我的生活一切如常。爱德琳还是一样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催促我加衣防寒,问起我学业如何,一个人外住是否顺利。

我将过季的秋装放入收纳箱,却忽然翻到那件曾在夜晚的巷子里、在过分亲密地距离下染上他血污的那件衬衫。而它早已被洗的干干净净,纤细的条纹被平整的熨烫,连一丝污渍都没有留下。

我在家里备了不少纱布、酒精、止血绷带,但已经没有能用上它们的时候。我再没有打破过厨具,也再没有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养生谣言。我每天上学,下学,晚上去图书馆温书,我待到闭馆前夕丽莎小姐打着哈欠催促,我再踏上那条静谧的归家路。

我时常会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是我孤独良久、无端联想出的浪漫故事。

 

可我知道生活一定要继续。

 

终于处理好所有需要的文件后,我拨通了埃泽的电话。那一头传来这位老管家惊讶又有些欣喜的试探声音,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我的近况,而这份温情让我忍不住鼻腔发酸。

"埃泽,我是想说…

"我转专业了,经济管理。文件都已经全部上交,学院也已经通过审批,下学期正式作为经管学院的学生去上课,所以明年…就麻烦您,开始教我如何处理酒庄的事务。"

 

我又一次地行走在夜色之中。我知道,我已经不会再像前几次一样,巧合般的遇到那个少年了。

但我同他约好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光亮处,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Episode.0

亚尔伯里奇夫人早逝,凯亚从小便没什么对于母亲的印象。所以当他在书里读到"父爱如山,母爱如海"这样的词时,总是模糊而一知半解。父亲给他锦衣玉食、衣来伸手的生活,却从不与他亲热,更不许他哭。

父亲说,凯亚,亚尔伯里奇家的人从来不相信眼泪。要想在坎瑞亚活下去,你必须舍弃温情。

所以他很小就学会撒谎,学会察言观色,学着经营家族里的事务,学着游走于那些阴暗肮脏的地下交易之中。他必须心狠手辣,要因得罪了重要的客人亲手埋葬自己心爱的宠物,在紧急情况里利落地杀掉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恩师。

凯亚常常想,父亲爱他吗?肯定是爱的,不然他怎么会坎瑞亚的众多黑手党派势力争锋相害时,带着自己逃往蒙德,又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让自己平安逃脱?可父亲又不像是爱他的,不然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拥抱过他,甚至牵过他的手?

又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因为他是亚尔伯里奇的儿子,因为他是坎瑞亚最尊贵的血脉传承,所以众人敬他、怕他,父亲爱他、更期盼着他。

他或许从老师那里得到过温情,可老师依然是背叛了,而自己也将叛徒亲手了结于枪下。他没有机会再去问问老师,爱到底是什么。

坎瑞亚没有神,他也不会信神,更不会有信仰,而所谓的"爱",都要付出明码标值的代价。

 

于是,在父亲死去的那个夜晚,他义无反顾离开了坎瑞亚,在无尽的逃亡与奔波中来到了被风神庇佑着的蒙德。

他看到教堂前的广场上,巨石被雕琢成带着斗篷双手托举的风神模样。蒙德的人们总说,"风会托起你的愿望",而在他眼里这更像是个令人不屑的笑话,比起美好的祈盼,这些神像更该是驮负着数以百计的陈苦负怨,一尊一尊被竖立在蒙德的大地之上,仿佛是苦难中万民的发愿。

直到他遇见迪卢克。

是迪卢克告诉他,信仰,是对未来美好的期盼。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威,神存在于春天开花的树上,神存在于鸟雀鸣叫的声音中,神存在于潺潺流动的水声里。神无所不在,神是善意、是恩慈、是一场倾心的相遇,更是人们自己热爱生命、热爱美好事物的心。

 

那一日他于已慢慢褪去的高烧中恍惚地醒来,只见熹微晨光柔柔地洒落在眼前的红发青年身上,迪卢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身畔,与自己十指相缠交握。他的睡颜安详沉静,仿佛与自己只是一对共枕而眠的普通爱人一般。

这看似平常普通的温馨一幕,却让他眼眶酸涩几近落泪。他以为听说了自己那些阴暗的过往,迪卢克或许会怕自己,会厌恶自己,会远离自己,会后悔救了自己…可是他没有。他从来都没有。

于是凯亚便拍了那张照片。也许此生都没有机会与这人相守,那便让他自私地、偷偷地留下最后一点令人怀念的美好回忆吧。

 

他其实没什么十足信心,却仍然想赌一把。当手下将公寓疑似被包围的信息传递给他时,他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危险的坏点子。

自己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就借着生日的名义让他多留几日,那天又借着生日的名义作出吻的暗示。他偏是知道迪卢克总会心软,知道迪卢克或许心里也是有他的,知道公寓里那条逃生密道只容得下一人通过,更知道这个馊主意很有可能让自己再次身处险境——

可是能遇见你就已经花光了我毕生所有的运气,死亡又有什么值得在意?如果真的再也不能相见,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

 

真是自私的、冷血的、爱开玩笑的、坏心眼的凯亚·亚尔伯里奇。

只是凯亚没有想到,迪卢克居然会爱着这样的自己。

 

坎瑞亚仿佛渡着一条历史的黑河,一切的价值和意义都被玩弄、践踏、嘲笑。他出生于无神之地,看过世间至暗的全部光景,于是他的信仰只有他自己。但在遇见迪卢克之前他从未曾想过,在那玩弄人命、践踏道德、嘲弄理想的黑暗滓秽般国度中出生的、自己的心中,竟也能升起这澄明如泪的生命的发愿。原来信仰神明的人是这般生活着的…他忍不住在夜色里喃喃自语:是在黑暗中的忍辱,是在即使最昏暗的时日中,依然相信着,这么点滴微细的泪光,可以安慰和鼓舞苦难中的生灵。

迪卢克才是自己的神明与光亮。

所以凯亚才选择放他走,离开他,可就是在分别之前,依然带着私心耍了些小把戏,在爱人身体上留下难以忘怀的烙印。他与迪卢克约定过,要他往最光亮的方向奔去,因为他已下定决心,循着这些光明与希望,洗净自己身上所有的尘与灰,斩断所有沉黯的过去。

只要迪卢克一直在做自己,这就足够了。

所以他临别前才许下那样的约定。只因他知晓,他的爱人,本身就足够明亮。

所爱之人存在的地方,便是这世界上最光亮的地方。

 

 

Episode.11

"迪卢克少…老爷,您真的答应了接这次记者访谈?"

看着埃泽脸上惊讶的神色,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我接访谈很奇怪吗?"

"并没有,老爷,只是您一向不爱在公众露面,所有的采访都极力推脱,这实在不像是您的风格。"

"毕竟今年我已经毕业,之前不愿意在媒体抛头露面主要是不想影响学业。但身为莱艮芬德的继承人,总还是得为家族多考虑一下。哦对了,埃泽,我可以决定采访的日期吗?"

"当然可以,老爷,什么时候?"

"就在几天后,11月30日。"

埃泽微微颔首后走出办公室,我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支着下巴靠在办公桌上。

三年前,凯亚离开蒙德后不久,我便从医学转到经管专业,并开始和埃泽慢慢学着处理家族的事务。我想象着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努力的想将自己变成像父亲那样可靠而伟岸的人。埃泽和爱德琳对于我转专业的理由有所疑惑,但却始终避而不谈,我愿意继承家业,他们总是欣慰的,哪还管的了什么理由呢?

三年了,凯亚。我拿起那张照片,喃喃自语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的确高估了自己对于高密度人群的容忍程度。商务酒会的社交已经是我最大的承受范围,此时摄影机的闪光灯对着我咔嚓咔嚓的乱晃,我只能努力的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迪卢克·莱艮芬德先生,您是现在整个提瓦特大陆上最年轻有为的总裁,有什么成功的秘诀可以分享一下吗?"

"没什么特别的秘诀,"我微笑着回忆爱德琳教我应付媒体的话术,"一是仰仗家父为莱艮芬德打下的良好基础,二是靠自己的努力。成功没有取巧之路可以走,只有一直前进,等待机遇。"

"莱艮芬德虽然是酒业大亨,但是听闻您滴酒不沾,这是真是假?究竟为何呢?"

"没什么,不喜欢酒的口感罢了。我平时更习惯喝葡萄汁。"

"莱艮芬德先生,听说您当初是医学专业的,后面才转去经管专业,请问您当初为什么又要学医呢?"

"嗯……"我沉吟片刻,回答道:"当初学医,是因为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尽我所能的去帮助更多的人。可后来…我逐渐意识到,我想要守护蒙德,不一定非要通过学医这一方式。"

"所以您创办了那么多所希望小学,也是因为在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我看向提问的记者,可他的脸恍惚的灯光照的模糊不清,"我认识一个…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和我说,他很羡慕我。因为,他想和所有普通的小朋友一样,去上学,和同龄人快乐地玩耍,无忧无虑地长大。当时的我太过弱小,没能帮到他,现在我只是想要极尽所能的去帮助像他那样的孩子。"

"那您为什么一定要转专业呢?也许继续从医也是一种实现理想的方式。是出于对家族企业和父亲遗志的考量吗?"

"嗯…并不完全是这样……"我看着那位记者,他此时问出的问题好像已超出我和爱德琳排练过的范围,但面对着成百上千的镜头与灯光,我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我…曾经和一个人约定过,要在世界上最光亮处相见。

"一开始我不知道最光亮的地方到底指的是哪里,为此我还爬上过风神像,希望神能给我正确的答案。

"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大楼里的灯光吗?是被神的双眼注视的地方吗?又或者…这是指天上的星星与月亮呢?我…还是无从知晓。

"但是我想着,也许…只要我站的地方足够高、足够明亮,那个人就能看到我。

"如果他此时此刻能看到我的话…我很想对他说——

"生日快乐。"

我微笑着看向镜头与灯光。

 

"所以迪卢克先生的意思是说,'最光亮处',就是最显眼的、闪光灯最多最亮的地方么?"面前的记者忽然笑了起来,他在周边一片哗然声中丢下采访的话筒,向我缓缓走来。

"这样实在的理解方式,还真像是你的做风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瞬间停拍,血液也开始凝滞。我颤抖着起身向他奔去,丝毫不顾身旁熙攘人潮的目光与声响——

 

而那只轻漾着露草色的眼睛,沉着一枚落星似的瞳孔,湿漉漉的、笑盈盈的、那令人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庞,终于再一次映入我的眼眶。

 

"我说过,我不会对你说谎,也谢谢你…愿意遵守承诺。

"所以现在,在这个世界的最光亮处,我找到你了。"

 

End.

 

 

Episode.12 后记

大家好,感谢收听今日的蒙德晚间八卦电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主持人盖尔露科。

关于迪卢克老爷在他唯一一次参加的采访会上和一名扮作记者的、异国面容的男性泪光闪闪的拥吻——这条爆炸性的八卦新闻无疑震惊了整个蒙德,也让万千少女倍感心碎。

我们都知道莱艮芬德的家主向来行事低调,却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做出这般大胆的行为…而他那位神秘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今天小编就来给你们八一八这位神秘恋人的来龙去脉。

来自异国的凯亚先生,现如今是西风警局的一位得力警官,行事缜密,身手不凡,性情亲切和善,受到蒙德众人的一致好评,甚至在酒馆的老爷子们口中有着"最值得托付外孙女人选"的美名。但他是怎么会和迪卢克老爷扯上关系呢?

据说两个人曾在月黑风高下相遇,当时凯亚因撞破了坎瑞亚黑手党的神秘交易,被黑衣人从身后一棍敲晕,给他喂了一颗毒药。一觉醒来,凯亚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迪卢克老爷的家中!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两人一来二去也便熟悉了,在对黑手党的搜查清剿过程中,二人配合默契、形影不离,一同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案子,被誉为守护蒙德城的双子星。

 

「呃啊疼疼疼!谁打我!

「干嘛啦?小道八卦不就是要这么编嘛?耳熟?你的错觉。哎呀…这不是听说他俩小时候见过吗?这不就是幼驯染!

「呃什么?情感纠葛?生死虐恋?去你妹的!你在说屁嘞,这是纯爱故事好不啦?纯爱故事!!!快走开啦干你自己事情去!不要烦我!」

 

咳咳!……总之,这份特殊的羁绊,尽管短暂,却铸就了一生的难以忘怀。二人互通心意、情愫暗生。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黑手党的人找上了凯亚,而凯亚却不顾一切地、将迪卢克推入了唯一安全的逃生路。

自此,两人经历了长达三年的分别。

迪卢克老爷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凯亚先生,他放弃了医学专业,转而继承家业,将莱艮芬德的酒业生意发扬光大,他们约好了,要在最光亮处重逢。而迪卢克先生也正如约定所言,一直努力的前进,想要去往世界上最光亮的地方。

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而毫无疑问,他们两个人的心,早就属于彼此。而我始终相信,相爱的人终究会重逢,正如同凯亚先生和迪卢克老爷的爱情故事一样。

 

「哇哇哇主编晚上好!啊主编您说什么?稿子写得很好下次不许写了…为什么?这年头编点…啊不,报道点八卦容易吗我!喂!

「切,真小气!不让播就不让播呗!居然说我写的烂,可恶,我记仇了!

「嗯?什么?虽然写的很烂,但是最后一句话还不错?所以给我三万摩拉作为补偿?

谢谢谢谢,谢谢莱艮芬德爸爸,祝你们阖家幸福早生贵子夫妻圆满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长相思长相守嘿嘿,嘿嘿,三万摩拉,嘿嘿嘿…我盖尔露科,就是世界上最坚定的KaeLuc人!」

 

*原句出自叶圣陶《没有秋虫的地方》,略有改动

*出自《基督山伯爵》

 

 

这次真的End啦!感谢你看到这里哦!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我会很开心!

最后再一起祝我们的小孔雀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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